不挠不屈

计划——

周二、四、六、七
咖喱馆(本周完结)
天空之眼
HOTEL RAFFLESIA
异形客人

周一、三、五
高槻彰良。

【自翻】《滨地健三郎的灵异事件簿》——《黑漆漆的洞》(下)




看完了该看的新闻,他拿起遥控关掉了电视。关于玲奈的事件,新闻里没有什么新的情报,最后只说了“驹井小姐被切断的头部至今尚未出现”。当电视上出现警方在丢弃手提箱的那个湾区公园附近寻找目击者的画面是,他甚至产生了某种类似怀念的奇妙感觉。
——从那以来,已经过了三个月。
那是个凄风苦雨、冰冻刺骨的夜晚。公园里一个人影都没有,所以无论猎犬一般的搜查员们再怎么积极地进行调查,也不可能找到什么目击者。至于监控摄像头,他也小心慎重地避开了。
扑通。他又想起了那下落水声。耳畔还残留着的另外一种声音,是雨水打在塑料雨衣上的啪嗒啪嗒声。对着那场雨,他曾在心中吼着你也算得上是我的共犯。
他将身体丢到了床上。把书架移过来之后,墙上那个白点已经被遮住了。早就该这么做了。
昨天刑警终于上门来问话了。他很圆滑地应付了过去。就算是撒谎也需要一定的演技,这说不定是从母亲那里继承的才能。而处置「大小两个行李」并湮灭现场痕迹时的彻底做法,则是从能干的实业家父亲那里继承的。想让「比较大的那个行李」永远不被人发现难度太高,他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知道总有一天那个会因为疏浚作业之类的事被人捞出来。可是,他本以为就算有人发现了那个,这种情况下也不会特地去打开上锁的手提箱检查里面放了什么,所以看到无头尸体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他非常吃惊。
说不定埋在山里还比较好吧。不过他不认为自己的判断有什么错。在不熟悉的山路上开着车寻找合适的地点实在太麻烦了。他一直在祈祷玲奈的去向能成为一个永远的谜团,现在看来那确实太过理想化了。
——他本没有想杀了她。那只是场意外。
他已经对自己重复了几百次这个理由。对于行事太过性急这一点他的确很后悔,但他认为自己对玲奈所作所为的愤怒是正常的。刚认识的时候,玲奈说着“你妈妈是那珂咲惠吗!”露出的那副吃惊表情,现在回想起来实在再明显不过了。明明就是事先知道这一点才来接近他的。而且,她甚至还在探听母亲拼命掩盖的过去,想要爆料以取悦大众。
1月12日夜里。他一时兴起,突然跑去了玲奈家。原本期待着度过一个甜蜜的夜晚,结果喝了几杯葡萄酒之后她不小心说漏了嘴,情况变得有些奇怪。
——今晚可能是个好机会吧。我看你也已经发现了,那我就老实承认了。没错,就是那样,我就是想确认一下你作为亲生儿子知不知道你妈妈的秘密。你的任意妄为,还有你做过的那些小儿科坏事,包括你想要寻死,是不是都和你妈妈的过去有关系呢?我最关心的就是这点。……我说,实际上到底有没有关系?
根据玲奈的说法,他的母亲在二十多岁还没有出名的时候,曾做过那些为世间所不齿的工作。她参与经营了以管理卖春为目的的高级秘密俱乐部,据说本人也曾向客人提供肉体。听说去似乎难以置信,但玲奈非常自信地说自己掌握了很多间接证据。
他嘲笑她,说如果你写出那么暧昧不明的东西肯定会被起诉的。自由撰稿人突然露出了凶狠的表情。
——不要紧。我找到了很可能会愿意为我作证的证人。当然那个证人也很害怕,“虽然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但现在提起来还是很危险。那个人认识很危险的人,弄不好会被杀死的。”不过现在正因为还不上从很危险的人那里借来的钱快要被人道毁灭了。很明显被人杀了拿保险金的可能性更高,我看用不了多久就会接受我的要求了。我有信心可以说服那个证人。
不知道她这种晦暗的热情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但很明显玲奈是真心想要将那珂咲惠逼上绝境。只要看她那双闪亮的眼睛就知道了。
——你也很讨厌那个像喂饵一样给你零花钱却从不给你真情的妈妈吧?一直很憎恨她吧?在从来不管你这点上来看,你爸爸也是同罪,不过没办法独占美丽的妈妈这一点果然还是让你很痛苦吧。我明白你为了复仇就去做坏事的心情。讨厌这个不知所谓的世界,甚至想要去死,也是因为缺少妈妈的爱吧。
玲奈将自己设想好的剧本不负责任地安在了他的头上。她就是想要观察别人被悲剧击中的瞬间吧。他只能这样认为了。
——那篇报道,你已经开始动笔了吗?
他看了眼起居室角落那张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液晶屏还亮着,电脑上插着U盘,在他到来之前,她应该正在工作。玲奈立刻做出了反应,脱兔般站起来将那个抱在了胸口。
——我说,你要是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我可不会原谅你的。
既然如此,他只能付诸武力,将那个抢过来再销毁了。只是他想要使用蛮力,对方却很敏捷,抱着电脑就往走廊跑,然后躲进了厕所还锁上了门,大声在里面吼让他“快点回去!”。他失去了理性,从起居室拿来了自己的包,将厕所门上的小窗砸碎了。玻璃碎片掉了一地,他和因为恐惧而呆站在那里的她对视上了。
——不回去的话我就报警了。
玲奈穿着对襟毛衣。她将电脑轻轻放到了地上,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在他撞开门之前,她肯定来得及报警。
——我明白了,我不会动粗的。
事情闹成了这样,肯定没办法好好谈了,只能先暂时让步。他捡起包抬起头,发现玲奈正用颤抖的手指敲击手机。
——我都打算老老实实回家去了,还想把警察叫来吗?连这场混乱也打算写在文章里让人笑话吗?你有什么权力伤害我、伤害妈妈!
气血上涌,身体自己就动了起来。



在充满活力的编辑部里,专门用于接待的角落。在那里负责接待的主编将衬衫袖子卷到了上臂。
“——驹井小姐一直是那种感觉,该说她不顾一切还是什么呢,就是只要认定了什么就会猛冲过去。她那种对采访对象穷追猛打的执着太厉害了。觉得她很了不起的同时,我也曾劝她不要太乱来。但我也不是她的上司,可能是太多管闲事了。关于这次的事件,我没有什么头绪,但还是觉得可能和她太投入于某个选题有关。”
“比如说什么样的选题?”
听滨地这么问,微胖的主编摇了摇头。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她曾经说过些意味深长的话,什么‘如果我写出特别刺激的头条,考虑一下和我签独家合同吧’之类。我问她‘到底是什么选题至少给我一点提示吧’,她就只回答说‘还要保密’。……要是我再多问两句就好了。”
“会不会在调查某位女演员呢?”
“不知道。——您知道什么情况吗?”
主编把身子探了过来,滨地用“只是乱猜而已”糊弄了过去。
毫无收获地离开出版社后,侦探和助手坐地铁到了高轮台。回到地上后,百合绘确认了手机里的地图,说着“往这边走”在前面给侦探领路。熊取寿丰的家,位于起伏不平的闲静住宅区一角。该说不愧是少爷么,环境颇好。
“和去世的玲奈小姐家附近相比,还真是天差地别。”
刚开始调查时,两人先去了被烧毁的玲奈家。那边也位于一片住宅区里,但附近有很多投币停车场和空屋。在与人口过稀化无缘的东京二十三区里,也已经迎来了少子高龄化的多死社会,空屋率超过了11%。看到那片住宅区就令人对此有了实感。万幸的是玲奈家朝着一个L型停车场,火灾没有烧到别的屋子。
“玲奈小姐应该正在做什么对凶手来说很不妙的采访。凶手为了阻止她的报道,杀害了她,然后为了销毁不知道放在家里什么地方的证据而放了火。‘那个东西在哪里?拿出来。’凶手这样威胁了玲奈小姐,但玲奈小姐拼死抵抗,没有告诉凶手。作为最后的手段——”
“说不定是那样吧。”
滨地的回答只有这一句,没有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
“作为我又染了一次头发,看上去不奇怪吧?”
这阵子她一直把头发染成灰棕色,昨天染得稍微深了一些,但她不确定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很美。另外,容我大胆提一句建议,裙子再长两公分也很好。”
会对女性这么自然地说出“很美”这种词的男性,在这个国家里十分少见。而且说得还又自然又熟练。
“太短了吗?老师该不会讨厌这种西装裙吧?”
“怎么会,我很喜欢。”
但他不会轻浮地加一句特别是你穿之类的。虽然自家老板是个令百合绘想四处宣传夸耀的好男人,但无论怎样她都不可能和他有什么男女关系。除了年龄相差太大之外,滨地应该对百合绘这样还有点孩子气的女性不感兴趣,对百合绘来说和滨地之间也有着不小的距离感,老板最多也就是一个「欣赏用男性」。
他们一路谈论着事件,来到了熊取寿丰的家。这应该是他父亲公司名下的房产吧,虽然不大却还称得上是间宅邸。外观上像是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开口部极少这一点应该算是设计概念,同时也是为了安全。车库的卷帘门特别大,感觉能停进三辆大型车。庭院里长出了嫩叶的樱花树,投影在混凝土的外墙上。
向寿丰提出见面后,他要求他们到他家来。百合绘原本以为对方会拒绝,因而深感意外。可能是因为他们说是受玲奈的父亲所托,对方不方便拒绝吧。
“请尽快结束。”
按了门铃后,来开门的寿丰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然后将侦探和助手迎进了起居室。地板上散着杂志,椅背上还挂着脱下来的外套。好像没有因为要来客人就收拾一下的意思。
看见滨地客气地打了招呼并递出名片,百合绘有些疑惑。因为那是写有「灵异侦探」这个头衔的名片。这是专门递给委托人或是特别的人的,一般滨地使用的名片上只写着「侦探」。
果然,寿丰也一脸诧异,忍不住问:“这是什么意思?”滨地没有解释。百合绘的名片上只写了「滨地侦探事务所」。
“没想到玲奈小姐居然会以那种状态出现,我也受了很大打击。我也不知道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少爷鼻梁高挺,是个还不错的俊俏青年。嘴角附近还有那珂咲惠的影子。不说话的话倒是很完美,一开口印象就有了微妙的偏差。倒不是说他词语匮乏,其实听他说话能感觉到他脑子很好,可就是显得有些孩子气。
——是因为我认为他是个大少爷所以有了先入为主的偏见吗?还是因为无意识间和老师进行了比较,所以觉得同龄的男性看上去都很不成熟?
百合绘考虑了一阵,最后得出结论,这个人既不曾出去正经工作,也不曾担心过经济问题,会这么从容不迫也是理所当然的。
就像之前赤波江说的,他坚持说玲奈是他的“女性朋友”。两人初识是“在酒吧喝酒的时候对方过来搭讪的”。她家被烧光的四天前,他们曾经见过面,不过“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情况”。关于玲奈被杀害的原因则“没有任何头绪”。至于玲奈埋头的选题,“因为她不喜欢谈论工作所以什么也不知道。”对话一直是这种调调,准备好了手账的百合绘几乎没有记下任何东西。
“我经常观看您母亲出演的电视剧和电影。去年上映的《没有长颈鹿的公园》也是一部很好的作品。”
滨地改变了话题。女演员的儿子形式性地回答了一句“谢谢”。
“掀起热潮的电视剧《一个夏天的奇迹》我也很喜欢。就是因为主演了那部电视剧,那珂咲惠成为了众人关注的焦点,才被选为了《投影城市》的主演。当时您还只有三四岁吧?我想不仅您的母亲当时一定很辛苦,您肯定也很寂寞。”
关于那珂咲惠的基础知识,是百合绘告诉滨地的。
“我当时太小了,已经不记得那时候的事了。懂事之后也没有觉得特别寂寞过。”
大少爷看了眼墙上的钟,似乎想说既然正事已经问完,就不要闲聊快点走吧。
“玲奈小姐是跟踪艺能界相关选题的自由撰稿人。知道您是那珂咲惠的儿子之后,有没有向您打听过什么呢?”
“刚认识的时候她倒是也问过,但因为我不喜欢那样,之后就不再跟我提起母亲的事了。关于玲奈小姐,还有别的问题吗?如果没有的话——”
“那么我们就先告辞了。感谢您专程抽空。”
助手合起手账,和老板一起向他行了礼。
春风轻拂,回车站的路程十分舒服。滨地抿着嘴面无表情地走着,百合绘向他搭了话。
“老师没有问他1月13日的行踪啊,我还以为会提起呢。”
“想也知道肯定会说‘我已经告诉了警方,没必要再告诉私家侦探了’,所以就省略了。”
他说自己当时在涉谷闲逛,但还没能得到确认。
“这么说也是。可是,不是普通的私家侦探,而是灵异侦探啊。——为什么会给他那张名片?”
“我想知道他对灵异这个词会有什么反应。他刚刚那个表情像是在说,‘这是什么东西,在跟我开玩笑吗?’感觉就是觉得‘如果询问这是什么意思的话会很麻烦’所以假装无视地接了过去。”
“我大概也被认为是什么很奇怪的女人了。毕竟是灵异侦探的助手。——可是,老师为什么想要确认他‘对灵异这个词会有什么反应’呢?”
“倒是也没有什么特别深刻的意义……”
句尾像是一股青烟般飘散了。一边和百合绘说话的,滨地似乎一边在考虑着什么。助手不能在这种时候添乱,所以百合绘沉默了下来。
右手边,大宅的砖墙一路延伸。中途,滨地突然停下了脚步。
“我想和赤波江先生见面谈一下,所以要给他打个电话。志摩君,我要先告诉你这个助手。杀害驹井玲奈、切断了她的头颅并把身体塞进手提箱、丢进冰冷的冬天大海的,就是熊取寿丰。”
“欸?”百合绘不由得叫了一声。
“在她家放火的肯定也是我们刚刚见过的那个男人,毕竟没有理由认为还会有别人犯下那种罪行。目的就是湮灭证据。那里应该就是杀人现场,肯定留有很多糟糕的东西。”
这发展太过迅速,百合绘的头脑有点跟不上了。
“之后我会详细说明的。”
滨地取出了手机。


想再见面聊一下。十分钟就够了,能不能抽个空呢?
接到那个叫滨地健三郎的侦探打来的电话,明明没有见面的义务却还是答应了。因为很在意他在进行怎样的调查。顶着灵异侦探这种胡来的头衔,细问之下可能会发现他只是在玩那种无聊的侦探游戏罢了。
原本以为那种职业只存在于漫画或是小说里。明明是更合适挑战超自然现象之谜的角色,却在对市井的杀人事件做调查,会不会太不合适?如果是那种怎么看都是妖怪或者透明人犯下的不可思议事件的话,倒是可以理解。
——才不会问呢,“平时处理的都是什么样的案子”这种事。肯定在等着别人问他,一直心里痒痒的吧。
下午三点。门铃在约定的时间准时响起。通过门上的监控,可以看到滨地和助手站在那里。绅士般的侦探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黑白电影里走出来的演员或是舞台上的魔术师,有点奇怪,但那个叫志摩百合绘的女孩子倒是身材又好,人又可爱。比起玲奈,他更喜欢这种类型的。
——如果衬衫的扣子再解开一个,裙子再短两厘米的话,那就最好不过了。
脑子里想着这种事,走向玄关。和上次一样,把两人迎进了起居室。
“还有什么别的问题要问吗?简单的问题其实我可以直接在电话里回答。——啊,我给两位倒杯茶吧。上次什么都没有招待两位,太失礼了。”
他刚要起身,滨地说着“不用麻烦了”阻止了他。
“请您抽出时间来已经很麻烦您了,请不用那么客气。之前也说了‘十分钟就够了’,所以我就直接进入正题吧。”
对自己这么年轻的人,对方说话客气得过分。寿丰答了句“请说”,催他说下去。
“我知道杀害驹井玲奈小姐的凶手是谁。就是你。”
有种突然被人用日本刀抵住了喉咙的感觉。根本没有想到他会从这里开始。
“……请不要开玩笑了。那么一脸认真地说出这种话,岂不是要把人吓一跳。”
“我很认真。你杀害玲奈小姐后,将她的头切下,遗体遗弃在东京湾,并放火烧毁了案发现场也就是玲奈小姐的家。这些事我都知道。”
“‘都知道’吗?难道是从天上看到了一切?”
滨地笔直盯住了寿丰的眼睛。
“昨天,我和玲奈小姐的父亲见了面,将自己所知道的重要事实、也就是你是凶手这件事向他作了报告。那位父亲是我的委托人,这也是当然的事。结果,你知道他怎么说的吗?他说:‘请劝熊取寿丰先生自首。’老实说,我也很意外,因为我本以为对方会说‘请立刻报告给警方’或者‘为了不让他脱罪立刻固定证据’。凶手不仅夺走了他女儿的性命,还对遗体做了那么过分的事,甚至把她的家都烧毁了。对这样恶劣歹毒的凶手,他依然给予了同情,希望劝其自首。一般人根本做不到。”
“太愚蠢了。”
寿丰吐了这么一句出来,扭过头去。盯着绒毯的几何学纹样,寿丰匆忙回忆起来。
——之前没有和这个侦探说过什么话。我觉得没有说漏嘴,让他抓住把柄。警方还在那里不紧不慢地调查,不可能只有他发现了真相。他一定是因为没有能力进行调查,所以在出此下策故意来试探我,想让我动摇。
“给我回去。”
他冷冰冰地说。但侦探毫不在意。
“请你准备了十分钟给我们,现在还不到一分钟呢。——这个事件里,有两点和普通的事件不同。其中一点是,被害人的头部被人切断了。凶手明明应该也知道,就算这么做了也可以立刻确定被害人的身份。另外一点则是被害人的家被防火烧毁这件事。这么做的原因可能是因为那里是犯罪现场,需要湮灭各种证据,但分三处点火这种做法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其中最奇怪的是,厕所也是起火点之一。就算是在家里各个地方点火,一般会选择厕所吗?我认为,说不定凶案就是在厕所里发生的。所以才需要特地将那里烧得精光。”
这个推测是正确的,可是却无法将自己与凶手联系起来。寿丰不由得想,那到底还能有什么理由。
“被发现的玲奈小姐的遗体上,没有外伤。根据鉴定,也没有被人投毒的迹象。可以推测致命伤是在头部。可是,如果凶案现场是在厕所这种狭窄的空间,要挥起凶器进行殴打就很困难。因此我认为,不是殴打,而是刺杀。凶器可能是长枪,或者弓箭。”
寿丰笑出了声。
“亏你想得到那种东西。又是长枪又是弓箭的,简直像战国时代一样。”
滨地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说到战国,那时候已经有了火枪。玲奈小姐说不定是被枪杀的。”
就算没有对着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他能感觉到血液在倒流。
——是侥幸猜中的吗?但只要出现了玲奈被手枪集中的可能性,情况就很糟糕了。
警方如果尽全力调查自己身边的情况,就会查到某一个人。那是曾经和他一起作恶的大哥,是广域暴力团的成员。两年前,他认真考虑要自杀的时候,借口说“想用来防身,不管多少钱都行”拜托他搞了一把东南亚制的托卡雷夫。不再想死了之后,他也想着万一什么时候有用而把枪留在了身边。
他不光是偷偷留着那把枪,偶尔还会随身带出门。一边想着万一被发现包里有这种东西的话……一边开着车通过派出所门口什么的,他很享受这种刺激。
太愚蠢了。不管对玲奈有多生气,如果没有随身带着手枪的话他也就不会对她开枪了。对当事人来说可以说是种被诅咒的厄运,但旁人听来大概就是个不太好笑的笑话而已。
“开枪了吧?”
滨地微微将头往右侧了侧,问道。对方似乎已经看穿了他的动摇,但实际上他毫发无伤。即便凶器就是手枪,而且他也确实在两年前拿到过手枪,他也还是安全的。警方如果想要逮捕他,就需要找出玲奈的头和作为凶器的手枪,然后通过鉴定,确认留在头盖骨内的子弹就是从那把枪里发射出来的。
——不可能找得到那颗头。和身体不一样,只要不发生什么奇迹,就绝对找不到。
某日,他将那个放在包里去了秩父,假装在山里散步,然后深深地埋在了防砂坝里。他有自信,「比较小的那个行李」处理得很完美。手枪也不能留在身边,所以他丢在了山里的另一个地方。
而对这样的寿丰,滨地却越说越起劲。
“如果玲奈小姐是被手枪击中的,那么凶手切断头部、在厕所里放火的理由也就很明显了。如果调查手枪的来源,应该很容易就能查到你身上。所以为了隐瞒玲奈小姐是被枪杀的这件事,采用了更难以被发现的方法处理了头部。彻底烧毁厕所,我想是担心现场鉴定时被查出有硝烟反应。——我说错了吗?”
锐利的刀尖正中要害。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被自称灵异侦探的可疑私家侦探这样一口气刺中。
父亲也好母亲也好,总是在忙着自己的事没空照顾他。他们是在拼命地做着只能在那时候做的事,但对孩子来说这样果然还是很寂寞。父母或许都有些内疚吧,对给他的零花钱从不吝啬,总是放任着儿子,说什么“喜欢什么就买什么,想怎么过就怎么过,你也是自由的”。即便儿子为某些事担心到了胃痛,他们也不会发现。
对玲奈来说,这种烦恼大概很奢侈吧。因为无论什么都能轻易得到,所以也就没有机会知道得到什么的快乐,找不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因为零花钱比谁都多而被一群使坏的家伙怂恿,结果他就像盆栽里的松树那样,扭曲了。
——我的结局就是这样吗?如果我被抓起来的话,就救不了妈妈了。爸爸也会难过。
他几乎就要绝望了,但现在放弃还太早了。
只要玲奈的头和手枪没有都被找到,滨地的推理就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说辞。而只要寿丰不坦白,就不可能有人找得到那两样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急于求成,侦探实在太性急了。或许是期待着摆出一个像那么回事的假说,然后劝说凶手“去自首”,凶手就会立刻投降吧。但即便找不到头和手枪,也应该准备好更多间接证据。
“只能装出一副温情的样子,劝人去自首,还真是辛苦啊。”寿丰说,“那就等于是承认,我的推理没有根据也没有证据。我现在只知道一件事,就是滨地先生有着非常丰富的想象力。”
助手稍稍显得有些沮丧。是因为没有像想象中那样顺利而感到失望了吧。她以为这样就能解决事件了吗?
——不对,等一下。
滨地一直十分从容地讲述推理,以至于自己被他的气势所压倒而忘记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可是,这也很奇怪吧。凶器是手枪这个推理还算是合理,可是你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将我和手枪联系在一起。为什么会认为我是凶手呢?你该不会要说是玲奈的幽灵在你耳边偷偷告诉你的吧?”
滨地伸出手,指向了寿丰右肩上方。
“她,就在那个地方。”
“欸?”
“正很怨恨地俯视着你呢。虽然她没有对我说什么,但只有头像气球那样飘在虚空中。因为她就在那里,所以我见到你的那个瞬间就知道你是真正的凶手了。”
——完全是骗小孩的恐吓罢了。
“哼,只有你能看见吗?那确实没法去找警察,只能来劝我自首了。毕竟就算灵异侦探说什么肩膀上有被害人的幽灵飘浮在那边,警方也没办法行动嘛。”
侦探用食指指向了自己额头上的一点。很明显那就是关键的一点。
“她头上这个地方,有一个黑色的洞。位置没错吧?”
分毫不差。
——你怎么知道我打中了那里?玲奈那张死去的脸,真的浮在我的肩膀上吗?
她额头上被子弹击穿的痕迹。脑内一回想起那个黑漆漆的洞,那团黑色就开始逐渐变大。
为了不发出恐怖的叫喊,慌慌张张地用两手捂住了嘴。


评论
热度(10)
©不挠不屈 | Powered by LOFTER